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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上春樹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作家？

一帆風順的成名之路、無可比擬的暢銷記錄、看上去毫無陰影的人生、簡直可以當作樣本的雅痞生活……隨筆、遊記、長篇、短篇，我專門為他在書櫃裡留了一層，目前已經擺不下。這麼多年，沒感到他在寫作上有什麼太大的困擾。至少沒有表現出來。

前段時間我去了一趟東京，說起來很可笑，最大的感覺竟然是更羡慕村上春樹了。記得他提過自己的工作室在青山：時髦又昂貴的區域。PRADA那家著名的由Herzog&de Meuron工作室設計的亞洲旗艦店就在這一帶，旁邊是Comme des Garcons，再往前是三宅一生。怎麼說呢，這裡任何一個品牌都適合找村上春樹代言。

在《東京奇譚集》之後，差不多快十年了，村上春樹在精疲力竭的《1Q84》三部曲，以及評價不怎麼樣的《沒有色彩的多琦作和他的巡禮之年》後，隨意端出了這本新的短篇集《沒有女人的男人們》。

拿到試讀本，我一個晚上就讀完了。就像是走進CDG買一件胸口有個紅心的灰色PLAY開衫：這既不是一個多麼有趣的選擇，但也非常不壞。村上春樹寫了一些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故事。（中略）大概可以瞭解到：摩羯座的村上春樹以一種穩定的速度實現了自己的固化。他在65歲時寫的短篇，跟30歲時並沒有什麼不同，雖然筆下人物的年齡也隨之變化了一點，有些變成了50歲的男人，但生活卻還停留在原地。

60歲以後，有些作家開始思考肉身的垂死和前列腺癌（比如菲利普.羅斯），有些作家哀歎通姦的結束（比如厄普代克），更倒楣的作家還沒消化完喪子之痛（比如庫切），而我們的村上春樹先生，依然在懷念那個洗澡時唱歌的少年。

村上春樹沒有生小孩，這個決定的結果是將生活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，人生煩惱最起碼減少了三分之二（混亂的可能性也減少了），而村上先生顯然也不是“威克菲爾德”那種會忽然拋棄家庭消失在世間的人物，所以在長達四十年的幸福有序的生活中，他的情感不可避免的枯竭了。從《東京奇譚集》到《沒有女人的男人們》，你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靈光的消逝。而從《象的消失》到《東京奇譚集》，已經消逝過一次了。也可能用磨損這個詞更為準確。

他為了寫作而營造的“健康沒有煩擾”的生活，最終卻導致他的寫作陷入一種無法掙扎的困境。村上先生曾經在一些訪談中談論過某些他作家的局限，比如海明威和菲茨傑拉德，他們倆似乎要靠不斷的變化生活來完成寫作，過度依賴素材，然而不依賴人生素材的村上春樹，也確實漸漸捉襟見肘了。或許，本來就沒有不依賴人生素材的好作家？或許，好作家本來就是靠著生活中的煩惱、痛苦和幻滅來成就的。

然而我在這裡還是要讚美村上春樹。讚美他在浸滿幸福毒素的人生中，依然憑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毅力，至少某一層面上保持了創作的速度和品質。讀他的書就像走進星巴克，你喝不到最好的咖啡，也絕不會喝到最差的，並且總是能夠享受到一種不斷重複的固定可見的愉悅感。

我讚美村上春樹就像讚美一家品質穩定的連鎖店。我愛村上春樹就像我愛這乏善可陳又穩定可控的現代生活。就像愛一個關於現代社會的寓言：我們越幸福就越不可能真的幸福；我們越追求就離目標越遠。從這個角度來說：村上春樹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西西弗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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